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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短打】僧

僧


　　“爸爸”觉得，既然他学有余力，不如去练一下书法。 于是楚子航就去了。
书法教室和练功房只差了两层，剑道班下课后，他一个人背着书包走下去。
青少年宫的楼梯间墙上全是画，一群圆脑袋的孩子在花丛间手牵手，头顶上飞着椭圆形的鸽子。是绘画班的学生画的，每面墙的右下角都有老师用小楷写的学生姓名，能让名字写在这里的学生都是绘画班里最优秀的几个。
楚子航看不出什么好坏，八九岁的小孩画的人大多是这样圆圆的光额头或者碎刘海，大圆里加一排小圆就算是很灵动的眼神。楼梯间的灯已经老化得差不多了，灯罩上一层黑黑的钨。晦暗不明的光线让花丛里跳圆圈的孩子像是用动物的血绘成的符号，在古老古老古老的年代将自己献祭。 　　
楚子航感觉那些圆眼睛里有呆滞疯魔的目光。下楼的三十四秒是他最讨厌的时间。 　　 　　
书法老师是一个没什么特色的中年男人，看上去和他的秃顶一样无趣。第一节课他发了一沓描红纸,横撇竖捺后是一个特别难的字，楚子航看了一遍，就认得一个“僧”字。 　　
“僧”后面全是白纸。 　　
“你们写吧。”老师说，然后戴上眼罩靠在椅子上开始睡觉。 　　
教室里二十好几个孩子大多只摹了第一张，接着开始自顾自地玩闹起来。楚子航没有朋友，教室里哄闹，他也只是一个人摹完了第二张天书似的字帖。然后，在白纸上，他写下了唯一认得的字。 　　
下课后老师收走了所有人的字，独留下楚子航的。 　　
“字如其人。”老师说。 　　

回家后楚子航才知道自己把“憎”字和“僧”字弄错了。他用自己的竹剑压住那张他以为是“憎”的“僧”字，独自想了一宿，不懂老师的意思。 　　

楚子航从剑道班毕业后，还有一堂书法课要上。 　　
这一届的绘画班也结束了，楼梯间的墙上多了些跳圆圈舞的孩子。绘画班的老师站在墙前，烦恼地交流着： 　　
“要涂掉吗？” 　　
“唉，你怎么挑了路明非呢……” 　　 “他本来画得蛮好的呀，特别是女孩子……” 　
　“涂掉吧涂掉吧，反正他爸妈也不怎么来过，估计不大管他，课都结束了，他应该不会来了……” 　　
楚子航抬头瞄了一眼，看到孩子们围成的圈中间多了一个豆豆眼的癞头和尚。和尚在墙上冲所有人傻笑，那群孩子围在他身边，像是盯着唐僧的一群小妖。
那个叫路明非的人，是怎么想到在这堵墙、这个位置画一个傻笑的豆豆眼和尚呢？老师对楚子航说“字如其人”，有没有人对路明非说“画如其人”呢？在一大群呆滞的人中间，路明非是一个癞头的和尚，是一个可怜的和尚，因为他要被小孩子们吃掉了，还瞪着豆豆眼傻笑。 　　
楚子航走进书法教室，课桌都已经被收起来了。老师靠在椅子上打着瞌睡，黑板上用一个箭头指着讲台上的纸笔。那张大大的白纸上还没有一个字。 　　

楚子航想了想，挥笔写下占满整张白纸的“僧”字，走了。